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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A】夭折 37-40 (完)

看前文,请点击tag: NANA夭折

37.

 

Nana, 上一次你为我哭是什么时候?新干线的月台上、IDEA Hall舞台下,还是在重逢的旅馆房间里?那些眼泪全都是无声的。然而为了阿八,你却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坐在地板上放声大哭,仿佛一早就知道谁都不会来期待你的忍耐和克制。

 

我把蜷缩成一团的你从地板上抱起来,放到床上。你保持着一种极端的自我保护姿态把头埋进被子里,枕头上只露出半个后脑勺。卧室窗台下明亮却不完满的月光中,半敞开的窗外飘来阵阵的花香,我的影子被投在地板上,细细长长的。

 

我默默地把从阿伸家里一路背来的吉他取了出来。这木质墙板的老房子应该不太隔音吧,我记得阿八有一次跟我唠叨过什么山田小姐会发怒之类的事,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猜想,有一点你跟阿八是不同的,只要我不弹TrapNest的歌,你就不会觉得这在707室不合适。

 

本来还在考虑到底要弹什么可以让你好过一点,谁知不经意间,手指已开始了舞动。这似乎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我的手只要一摸到吉他就不会闲着。那些被撩动着的弦上滑落了一串温和、低沉、浑厚的乐曲,乍听来好像是在与你哭声遥相呼应。

 

与其说我这是在安慰你,倒不如说我其实是在陪着你哭。那颤抖的和弦声自我手下流出,在静寂而空虚的夜色中回荡了起来。对面那间被阿八搬空的房间似乎突然间变成了电子吉他最佳的回音效果室,这让我陡然发现《黑泪》原来是一首非常适合在深夜里独自弹奏的曲子。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背对着窗子走到房间中央洒满月光的地方,与手中的吉他一起变成月光在707室地板上勾画出的一个不可分割的影。

 

《黑泪》里蕴含着的那种哭泣,是我在惋惜自己无法持续一生的激情。与你此时此刻的宣泄一样,毫无顾忌、毫不矜持。这样的音乐并不适合任何如日中天的乐队,不外乎是我对自己命运的一种预言。Nana, 假如你能听懂我心中所释放的情绪,或者就会明白为什么我孤注一掷的人生会这样被人羡慕和向往,同时也会让我如此无能为力、无所适从了。

 

你的身体渐渐从蜷缩着的状态中舒展开来,一如幼年时被困在纸箱子中的我一样,仿佛突然间被什么东西重新点燃了生命。你抬头看我,目不转睛的眼神里有少许费解与茫然,但更多的却是不问缘由的坦然承受。你紧紧盯着我,一步一步在床上膝行着向我靠近,仿佛我身上有种看不见的引力,即使你不情愿、不甘心也没有办法抗拒。你眼眶中郁结着的泪水被月光映照成闪亮的珍珠,我弯下腰来在你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我手中的音乐一直没有停下。即使在你一路解开我的衣物,用双手和舌尖在我浑身上下不停放肆,惹得我呼吸急促、无法自持的时候也没有。此时此刻吉他与你同样都是我的情人,而我哪一个也不准备放开。最为激烈的快感出现在你的节奏和我手中的的节奏融为一体之时,那一刻,我在窒息中登上了巅峰。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莲,莲,还活着的话,就快点回答我!”

 

我感到浑身虚脱,仿佛毕生的精力都已经耗尽了。好容易费力地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个八岁大的男孩,正在透着月光的仓库里低头看我,他脸上满载的恐惧和焦虑,在触到我目光的一瞬间全部化为乌有。

 

“你这个笨蛋!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死掉!?”

 

我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虚弱的笑了一笑。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把双手伸进纸箱撑在我身体的两侧,然后默默地、慢慢地朝我俯下身来。

 

月亮先是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闪亮的光环,而后就被他完全遮住了。从此以后,无论是谁问起我的初吻是什么时候,我都没有办法回答,并不是因为我真的忘记了。

 

“莲,莲,还活着的话,就快点回答我!”你坐在我身上摇晃着我的身体,神色有点着慌。

 

原来刚才全是幻觉。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往往会这样。Nana, 跟你在一起让我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之间的差别。

 

“我要是死掉,会带你一起上路的。”我将你一把朝自己拉下来。

 

不要抱怨,Nana, 锁住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想到我短暂人生真正的巅峰之时并不在任何光彩夺目的舞台上,而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你的面前,浑身赤裸,毫无防备。或者这就是所谓音乐最为纯粹的方式吧。当窗外投来的月光将你我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属于我的那种节奏就这样在片刻之后被黑夜吞没,最终归为沉寂。

 

Nana, 我真得很后悔。我本应该在那一刻杀掉你,或者自己死掉,这样我就真的不用再惋惜什么了,因为人生的巅峰过去之后就只有一种选择,等待着我的除了次日的倾盆大雨之外,还有一条一步步向下沉沦的道路。

 

38.

 

一周以后的Search杂志封面,是一张我们手拉着手、在雨中一起跑出707室楼道的照片。

 

Nana, 我知道电视报道的内容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娱乐界一向都是如此的。媒体只是顺着粉丝们的愿望说话罢了。粉丝们并不希望我有女人,一旦发现我并不是她们想的那样就会立刻把过错都归结到你的头上;如果现实倒转过来,换作你是国民偶像而我是无名小卒的话,他们一样会把矛头指向我。

 

我并没有天真到认为歌迷喜欢TrapNest单纯是为了摇滚乐。我只是想不透为什么年轻女孩们宁愿接受我是个朝三暮四的爱情杀手,却不愿意看到我真正钟情于谁。难道这一切应该归罪于我的公众形象?谁让我是“孤寂的天才吉他手”,在公众场合一味装酷装跩、故作神秘?被八卦杂志添油加醋描绘的身世似乎也是为了进一步渲染这种气氛,以为这样做就能引来关注和迷恋。

 

好吧,终有一天我得为此付出代价,现在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那天TrapNest原本计划参加电视台通告宣传新专辑,但早上七点八卦新闻爆料之后,成田一通电话取消当天所有的活动,立刻召集了紧急会议。小竹板着一张脸把我押送到公司时,所有的成员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没想到为了我一个人,成田居然这样兴师动众。

 

“Takumi,新专辑的宣传活动暂时压后。”成田开口下达指令,“我正在动用过去的人际关系打听GAIA方面的动静,一切等有消息再说。”

 

“我倒觉得我们只要遵照原本的计划做就好了。”Takumi不以为然地回答,“何必为这打乱自己的步调?说到底不过是绯闻一桩。”

 

“如果只是普通的绯闻我也不会在意。”成田说,“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TrapNest在行内不逢敌手已经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了, 有竞争的唱片公司故意挑衅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这谈不上什么阴谋,社长。”我说,“Nana跟我的事……他们经纪公司并不知道,何况她的乐队也根本还没正式出道。”

 

“所以呢?”成田一改平日对我百依百顺的态度,显得非常严肃,“不就是在为出道造势嘛,这种事我见多了。”

 

“那是我们老家的乐队啦!”直树忍不住忿忿不平地插嘴,“领队是我的好朋友——就是那个在电视上让记者们自己去‘开花’的光头——说起来还真是很酷呢……重点是就算现在是为了竞争,他们也不会找莲下手的。莲和泰从小还是一起长大的!社长你想太多了!”

 

“从小一起长大又怎样,不会互相竞争吗?”成田说,“我倒觉得这让你们这两支乐队的关系更加复杂了。”

 

直树刚想反驳,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变了脸色,瞥了我一眼,闭上了嘴。

 

“青梅竹马是世界上最简单也最复杂的关系吧。Black Stones和TrapNest也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呢,”Layla突然开口,“你说是不是,Takumi?”

 

Takumi怔了一怔,吸了口烟,对此没做任何回答。

 

“总之我已经交待事务所方面,在得到明确指示之前对这起事件的回复是‘无可奉告’,”成田说,“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采取对策。我不想看到莲被利用。”

 

“这是为什么?”Takumi挑起眉毛,盯着成田。“绯闻虽然很麻烦,但以TrapNest目前的知名度来说,我们这边并不会受太大影响,置之不理任其逐渐淡化就好了;反而是Black Stones一开始就因为非音乐因素吸引人未必是好事。”

 

成田有点不高兴地扫了Takumi一眼,“莲是摇滚乐界的英雄。这是Cookie Music为他做的设定。我不想这种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被随便毁坏。”他顿了一顿,转向小竹,“竹田,你昨天不是去拿了新专辑的封套设计吗?给我看一下。”

 

小竹拿出了几张设计图。和往常一样,乐队的宣传照一直是以华丽的风格著称,而且我和Layla总是站在画面正中间。

 

“这次的主题是不伦之恋。”小竹解释说,“所以色调比较深,强调成熟性感的感觉。因为上次A Little Pain已经用过黑色,所以这次用了深紫色。”

 

“这些照片全部重拍。”成田说,“色调改成明亮系,封面只用Layla个人的照片。”

 

“哎?”小竹很吃惊,“全部重拍?主题设计也修改掉吗?”

 

“莲被惩罚了呢。”Layla转头看我。

 

“我说了,不想让莲被利用。”成田说,“就这么决定了。”

 

散会以后,Takumi跑到成田办公室去继续跟他理论,但其他人只能留在会议室等待他们谈话结果。直树依旧有点不服气。

 

“莲,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他责备我,“我们中间,不是你最应该替Black Stones说话的吗?”

 

“现在不是护着过去同伴的时候吧。”我回答,“不论做什么决定,都要首先考虑TrapNest的利益。正因为是站在我的敏感立场,才更不能为Blast说什么。”

 

“本城先生,社长叫你去,他有话跟你说。”木下在会议室外面探头叫我。我只好起身往成田的办公室走去。在走廊里我遇到了刚刚走出来的Takumi。

 

“怎么说?”我问他。

 

Takumi耸了耸肩。“我已经劝他不要做那些劳命伤财的无聊事,不过这次他好像很任性……莲,我问你个问题你不介意吧?”

 

“你问。”

 

“我是很早就发现成田觉得你很可爱,只不过一直认为这无伤大雅。直到今天,我发现他的这种症状未免有点过分了,你自己完全都没发现吗?还是说这又是我自己心里有鬼?”

 

“这次大概不完全是你的臆想,”我苦笑,“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只是喜欢给我点玩具而已。”

 

“玩具?”我看得出Takumi又被我用的词吓到了。

 

“有些大人想让小孩亲近时常用的伎俩。”我说,“用这种方式可以证明我属于Cookie Music。”

 

“是吗?”

 

“但是,那些大人也许并不知道,小孩总是任凭他们摆布的原因,并不是离不开那些诱惑。”

 

“不是吗?”Takumi紧紧盯着我。

 

“是人都需要归属感吧,大人小孩,还不都一样。”我说完,独自推开了成田办公室的门,然后“砰”的一声,把TrapNest的领队关在了门外。

 

Nana, 这跟我当初离开Blast的理由是一样的。不论是不是为了追求梦想,不论有没有被泰说服。

 

你有一天可能不再需要我,泰有一天可能去当律师,而我总是害怕,被人独自留下。

 

成田自窗前回过头来,身体慢慢转向我。他那天穿着一件有些夸张的黑色毛皮衣服,长长的几乎拖到地板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电影里的中世纪吸血鬼。

 

39.

 

直树说,英国已经是TrapNest的第二故乡了。

 

在经纪公司还没想出任何花招去对抗所谓的竞争乐队的时候,他们唯一的决定是把我遣送出国去躲避风头。似乎认为只要我不在,Blast就没有办法借题发挥。其实走到哪里还不都一样?我就像是一个被牵着手脚的木偶,被人摆布来摆布去,谁也不会在乎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Layla说的没错,这一次我真的被惩罚了。成田一直以来都对我很纵容。他不会因为我吸大麻,或者我的歌被Takumi退回惩罚我,但他显然不能忍受我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操纵。这就是所谓的占有欲吧。

 

也好,就我跟小竹两人暂时清静一下,让我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清楚。当我在成批的记者簇拥之下低着头在机场大厅里快步走着的时候,Nana, 你一定在看电视吧?就像泰用一双手臂护着你走出707室的时我也在看一样。

 

现在如果有人问你那股对人视若无睹的态度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会怎么回答?

 

Nana, 看来Blast会在近期出道已成定局。不论经纪公司做什么打算,你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也别想阻拦。我想,等我从英国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又会跟现在不同了。

 

突然之间很想去看海。这好像是一个人在对追名逐利厌倦的时候很自然而然会产生的感觉。在TrapNest其他成员还未到达的时候,我几乎整天逗留在切尔西海港的一家名叫Agorad的酒吧里,坐在窗边抽着烟、望着海发呆。那地方很隐蔽也很安静,以至于给我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已经回到了老家。

 

木下帮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总是抱怨我带太多的香烟。我骗他说我抽的这种牌子在英国很难买,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事实是,行李里面的每包烟都被拆开来重新装过。我已经不再是那种只带着吉他和香烟就能闯荡世界的英雄了,也许我根本从来就不是。

 

我是错的,清静的日子并不适合我,忙碌才能阻止我胡思乱想。

 

Shadow ofLove的Promotion Video在一家随处可见的小教堂里取景。Layla为此穿上了一件长婚纱,休息时几乎哪里都没办法坐。她的助理麻理很细心地给她找来了一个垫子放在教堂的台阶上。

 

“莲,你知道媒体正在大作泰的文章吗?”她在我身边坐下来,开口问我。

 

“他们写了什么?”

 

“说他是个施行暴力的无证律师。”

 

“高木先生是不是还没有完成为期一年的实习?”麻理端来了咖啡,并向我们解释了正规的律师资格获取制度。

 

“但是他通过考试已经超过一年了。”我说,“照理说应该早就结束实习了吧。”

 

“实习必须在指定的地点。”麻理说,“他要是一边照顾出道的乐队,同时兼顾实习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放下咖啡,继续抽我的烟。记得在老家的时候光头常常跟我唠叨他的事,但我用心听的时候却很少;或者,他唠叨归唠叨,却很少真正触及问题的关键,仿佛我们在一起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以我为主;再或者,其实是我自己只会考虑我自己罢了。

 

“Layla小姐,我觉得你的男友对乐队是很认真的。”麻理离开前对Layla这么说。

 

Layla重重甩了甩头。

 

“什么啊,越来越搞不懂了。难道当初说乐队不是他的人生选择,根本只是跟我分手的借口吗?”她说。

 

“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乐队。”我静静地说。

 

“那是为了什么?”

 

答案就在我嘴边,只是我说不出口,哪怕对方是Layla也不行。但我想这么说她也一样能听明白:

 

“怎么办,我已经没办法为Nana牺牲到这个地步了。”

 

Layla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我。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冷漠的人呢?明明爱着她的心还是一样的。”

 

Layla默默地盯着我看了半刻,也顾不得弄脏那身纯白的婚纱,在我膝边的台阶上跪下来,握住了我垂下的双手。

 

“不是的。这并不是冷漠,莲。随着一个人的路越走越长,负担也会变得越来越重。所以我们才会需要有人的陪伴和支持才能走到最后。莲跟Nana难道不能互相支持吗?”

 

能吗?我抬起眼来看Layla。

 

“人最终都是孤独的。想要什么人属于自己根本不可能。这句话是你说的吧?”我仿佛听见你在我耳边问。

 

“现在被忘掉的那个人,明明是你吧?”Takumi站在故乡的海滩上对我冷冷地宣布。

 

“莲,你不要这么天真了。”泰的脸被埋没在墨镜的遮掩和弥漫着的烟雾之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被Layla握着的手突然抽动了一下,这让她下意识地把我抓得更紧。

 

“莲如果也算是冷漠的人,还有谁算得上重视感情呢?”Layla的语调有点激动:“把什么都看在眼里的人一直都是你吧?不介意别人有多任性、有多无理取闹也一直包容着。对我是这样,对Nana就更毫不保留了。难道不是吗?”

 

“Layla, 不要因为我对你好,就把我想得太过完美。”我有些无奈地说,“我一直照顾你是因为我答应过泰。也更因为我……内疚。”

 

Layla瞪大了眼睛。

 

“内疚,为什么?”

 

我怎么可能解释得了。如果我能,事情就不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什么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牵绊都非要追溯到懵懂之年,这让当时年幼无知的我无能为力,而现在即使清醒过来,也早已为时过晚。

 

被Layla放弃在故乡海滩上的那段恋情,是一种投射在夜色中的半边月影。不论是泰还是Layla,闭起眼睛的时候看到的,都不是对方的影子。

 

Nana, 泰并没有想过欺骗任何人,他只是身不由己,对你也是一样的。可即使明明知道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却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内疚。

 

我的双手颤抖得更厉害,这一次被Layla发现了。

 

“莲,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她怀疑地问。

 

我猛地抽回了手,转身从台阶上快步往下跑。她没办法来追我,因为她的裙裾太长,鞋跟也太高。我就像一个午夜时分现出原形的冒牌王子,狼狈而急不可耐地逃离了公主的童话世界。

 

Layla并不是傻瓜。她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因此第二天我的香烟才会在旅馆房间的厕所里被完全掏空,其中的内容物被冲得干干净净。

 

“要珍惜什么东西还真不容易呢。”我次日看见她时,她用冷静的口气对我说,“但我是不会认输的,莲也不要认输才好。”

 

“对不起。”我只能这样说。

 

“等回国之后,一起去看海吧,莲。”她说,“近来一直都很想去看海。”

 

Nana, 原来歌姬也会有想去看海的时候。如果Layla会有这种想法的话,我相信有一天你也会有的,我只希望到了那个时候我还能在你身边。

 

离开英国之前,我突然想起我还欠你一件生日礼物。尽管离开明年的三月五日还早,我还是想把这件礼物放在你看得见的地方。从Agorad酒吧的窗子可以看见海滩的焰火。这边的海滩虽然不比故乡,却足以让人找回一点独自支撑的勇气。

 

Nana, 我但愿自己永远不必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选择融化在大海里四处飘流。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你想去看海的话,就可以看到我了。

 

40.

 

Nana, 计划之外的事太多了。例如伦敦的行程,Takumi的婚礼,还有你坏掉的手机。这些事本来都可以成为我们一个月来互不联络的借口,但事实上TrapNest和Blast的对抗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们仿佛因此步入了奇怪的冷战期。

 

好像还嫌这种状况不够糟糕似的,Lucy和Shadow of Love两张单曲发行的时间都定在了10月31日;电视台的音乐节目Music Studio中,TrapNest还得跟Blast同台演出。

 

要找一个跟你和好的地方,舞台大概是最糟糕的选择了,可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我们非要在这种地方见面呢。这种抗拒的情绪让我没法进入状态,如果不在正式走台之前high一下的话,就可能根本上不了台。我不得不赶快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事解决掉,我猜想,Layla的休息室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人乱闯。

 

我穿过走廊,一边走一边看那些临时休息室门上的标签,发现贴着“TrapNest, Layla小姐” 字样那间房间边上清清楚楚印着“Blast,Nana小姐”的标签。这让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仿佛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推哪个门似的。

 

犹豫了一下,我推开了你的休息室。门没有上锁,你像往常一样把烟盒随手摆在妆台上,烟蒂还在烟灰缸里冒着火星,似乎前一分钟你还坐在这儿,沙发上一定还留着你的温度。然而我没走两步又退了出来,愣愣地站在了门边。

 

开什么玩笑,我难道忘了大麻是有气味的吗?否则成田为什么会一直在卧房里放熏香蜡烛?这世界上凡是体面的地方都不再是我的容身之处了。我独自站在那里自嘲地笑出了声,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烟盒。

 

半小时以后,TrapNest走台结束,工作人员打开了摄影棚的门,我一眼就看见泰站在外面,靠着墙,安静地等我们出来。不论是什么时候他的耐心都好到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程度。在故乡的河提上、在我公寓的门外,或者是在这里都一样,即使心情急切万分表面也不会露出丝毫,这一点总是让我很生气。我讨厌他的那种气定神闲,因为这种时候,我往往都在不知所措。

 

“莲,我有话跟你说。”他不理直树吵闹的纠缠和Layla赌气的冷言冷语,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干嘛啊。”我正在困难地擦着打火机,可是不怎么的,老也打不着火。

 

“别问了,跟我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不由分说拉着我往走廊尽头走去。

 

“光头,你怎么随便拖着人往厕所里钻……”我迷迷糊糊地说,“知道要是被人看见,会被八卦成什么不堪的流言吗?……你到底还想不想当合法律师啊?”

 

“给我闭嘴!”他语气很僵硬,只有真正发火的时候他才会这样跟我说话。

 

猛地推开厕所隔间的门,他将我重重推在墙上。

 

“莲,你又在吸了吧?”他质问。

 

“没有……”我试图抵赖。

 

“别想骗我,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他大声嚷。

 

真不公平。

 

此时此刻,我混乱而模糊的脑海之中没有任何有条理的想法,却只有这四个字,莫名其妙异常的清晰。

 

真不公平。凭什么他可以毫无阻碍地看我的眼神,却从来不让我看他的?太狡猾了。所以别人才会摸不透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找不到他的弱点,更不晓得应该拿他怎么办……

 

“莲!你回答我!”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

 

“……一点点……”我吃力地看着他的墨镜,试图从那里透视他的眼睛。

 

“什么?一点点?!你说一点点?!你不知道会上瘾的吗?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学不乖呢?!”

 

他恼怒地伸出一只手将我按住,另一只手开始在我外衣和裤子口袋里寻找罪证。我被动地靠在墙上,一动也不能动。那一刻他离开我很近,我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即使在视觉和听觉都很模糊的时候,嗅觉却可以保持清晰,难怪尽管泰说过叫我不要留恋,我却总也做不到。

 

烟盒“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与此同时我低低地垂下了脑袋,像一个被警察当场抓住的犯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他抓着我手臂的那只手突然一松,接着我耳中听见一声深深的叹息。我小心翼翼地侧过脸来,碰巧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正起着细微的变化。从小就是这样的,一旦我流露出挫败的样子,泰就永远没办法硬起心肠好好教训我。所以我才总是学不乖,总是改不好。

 

他放开了我,我们两人同时因此失去了支撑。我一下子坐在了厕所的地板上,而他则是后退好几步,倒在了门板上。

 

“莲,你不要这样……我是不会把Nana从你身边抢走的。”他轻声说。

 

“这我知道……”我也用同样轻的回答,“一向不都是这样的吗?你什么都让给我。而我最讨厌你这样看不起人……”

 

我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地上的烟盒,但是泰用皮鞋踩扁了它,然后捡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莲,你一离开Nana就会变得这样不安定……其实Nana何尝不是一样?她最近得了过度呼吸症……我已经发现了,她可能是小时候被母亲抛弃留下了后遗症。表面总是嘴硬,可心里比谁都企盼得利害……莲,你是唯一能拯救她的人,你懂吗……”

 

我感觉昏昏沉沉的,耳朵里仿佛被塞了一块海绵,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先是在说你的事,然后又开始劝我放弃,说他越来越后悔当初。

 

又来了,那种感觉,一片嗡嗡声,这就好像上一次,让人烦躁无比。我抬头盯着泰,他的脸依旧掩藏在墨镜的后面,突然间,我无法忍受了,猛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一大步朝他跨了过去……

 

下一刻,他惊讶的僵在了那里,闭上嘴不再说话,背靠着门板,仿佛突然间被石化了。

 

墨镜被我扯了下来捏在手里,而我跟他毫无障碍地对视着。他的瞳眸深处有一道闪烁的光,在我面对他的一瞬间像一颗流星一样的划了过去,消失在更为深邃的一片乌黑之中,但毕竟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Nana的事,不要你管。”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我还活着呢。”

 

他的身体略微颤动了一下,我按在他胸前的手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律动,随着他此刻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泰……”我继续低下头,跟他耳语,“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厕所里好像有什么地方在漏水,嘀嗒嘀嗒的水声清脆且安静,有效驱赶了我脑海中混乱的响声。我知道自己这并不是在说胡话。这就象喝醉酒的人往往会借酒装疯一样,我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可能把这句一直想对他说的话说出口来。

 

“已经够了。泰,我应该放你自由了。随我去吧,不要再管我了。”

 

他回望着我,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怜悯的表情,让他在那一刻显得颇为陌生,不像是那个我从小就熟悉的,自以为什么都能掌控的早熟小孩。也许是因为没有墨镜的关系,他似乎也被褪去了一层保护色。

 

“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莲。为什么我当初要劝你来东京?”

 

我微微地笑了一笑,把放在他胸前的手上移到他肩膀。

 

“因为,只有我可以帮你实现孤注一掷的人生啊,光头。”我说,“不要后悔,泰。没什么好后悔的。”

 

“开什么玩笑,不管你我做不到。”

 

“可是只有这样才能了断,泰。”

 

“人和人之间的牵绊是没有办法了断的。”他斩钉截铁地说。

 

“那只是活着的时候而已。”我说。

 

他就像看到了鬼一样。这一次即便是他有着做律师的口才,也没有办法作出反驳了。

 

我走出了盥洗室的时候,Blast彩排的时间已经到了,工作人员在走廊里四处找泰。录音棚中“On Air”的红灯一闪一闪,正在倒计时。舞台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和温度,隔着空气,一阵阵传到我的身上。

 

不论此刻的我身体已经腐朽到了什么程度,对这种温度的感受却还是和六岁时一样敏锐和清晰。我仿佛又变成了一个一尘不染的天真小孩,躺在仓库中隔绝空气的纸箱子里,听见了世界上最美好的音乐。

 

Nana, 就像我跟泰说过的。我不会因此后悔。

 

很久很久以后,如果你还认为你我的牵绊不会被两个世界阻隔的话,我可以在海里等你。只不过我更希望你也能得到自由,不必再沉迷在我的世界中,为我痛苦。

 

这大概是我能够留给你和泰的最好的礼物了。

 

 

 

小记:本城莲生平

本城莲(1979年底/1980年初出生,出生后不久被遗弃在港口仓库街,2002年3月4日猝于港口仓库街,享年22岁)

被誉为天才吉他手,摇滚乐界传奇英雄

曾担任地下punk乐团Blast乐队初任贝司手,在2001年人气摇滚乐团TrapNest乐队担任作曲和吉他手。

该两大乐团在他死后相继解散,为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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