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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友人账】茶树香茗

茶树香茗

性质:《夏目友人帐》同人

声明:人物不属于我,属于绿川幸

人物:夏目 猫咪 妖怪OC

Non-Slash G

 

太阳西斜,照得街道昏昏黄黄的,路面上的余光失去了暖意。

就这样,又一天结束,花店要关门了。店主好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踱步到玻璃柜前准备去取钥匙。就在这时,门口路过三个放学的中学生,其中两个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第三个低着头走在后面。

“哦,快看快看,鲜花降价了啊。”

“嗯,对啊,秋天了嘛。花期快过了。要是想买给女朋友,现在正是时候。”

“这么说起来……那边那束花好像挺好看的样子。”

“你还认真了啊?你买了要送给谁?”

“哼,你凭什么断定我没有人送?夏目,你说那一束怎么样?咦,你怎么了夏目?”

走在最后面的少年停住了脚步,两眼紧紧盯着柜台后面的一盆花。那花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开着大大小小的白色花朵,也有些还是花苞。开满的花朵呈现比较规则的几何外形,花瓣层层叠叠。

“你又在那里呆呆地看什么?怎么了?”他的同学问。

“没……没怎么。”经不住后退两步的少年却无法断开自己的目光。

店主很热心地迎了上去。

“虽然看起来可能比较朴素,不过这种白六角并不是本国常见的品种。我们这里也只有这最后一盆了。”

“白六角吗?”少年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你喜欢的话,便宜一点卖给你吧。一点都不难养。花期不用施肥,少浇水,注意日照,等秋季第一次寒流过后,就能全开了。”

“叫作六角啊。”少年又重复了一遍,目不转睛地盯着茶花,好像完全听不见店主的唠叨。

 

六角

六角坐在花盆边沿,晃荡着两只脚,沐浴着夕阳最后一点点光芒,抬头看了看用袋子提着花盆的少年。

“你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她自言自语地说话,但并不指望得到任何回答。因为人类根本听不见她讲话。

“夏目,夏目……嗯,肯定在哪里听过。不过我记不起来了。名字这种东西并不代表什么,不是吗?茗说过的,就算每一朵花都有不同的名字,那有怎样呢?冬天来了,花谢了,再好再美的名字也会被忘记了。”

塑料袋子微微摇晃着,好像一座秋千。

她一边保持着平衡,一边站了起来立在花盆边上。“说起来,九月了,花期到了,茗现在一定很忙吧。这是最后一个花期,他们总是说茶花这种东西根很浅,可以被移植来移植去,到处飘泊,也照样活得下去。”

提着花盆的少年放慢了脚步,拐弯走近一家人家的玄关。而后他默默地低下头,出神地望着六角所占据的茶花花盆,不知为何看来有些伤感。

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子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从过道一边走了过来“你回来了吗?怎么也不出声打个招呼呢?好像是回来晚了呢,喵吉等不及,已经跑出去找了。”

“嗯?”少年仿佛如梦初醒似的,“哦,我回来了,对不起。”

“有家可真好啊。”六角到处张望了一下,“有人记挂着,有人担心着。有的时候也想回家去呢。根的长短是一回事,泥土合不合适,又是另外一回事。”

少年提着花盆走到楼上的房间,把它放在窗台上,风吹过来,吹动了屋檐上的风铃,一阵丁零当啷的。六角靠近窗子,探身向外张望,太阳彻底落山了,气温开始慢慢转凉。

突然她打了个哆嗦,原来是少年手里拿着浇花用的水壶往茶花花苞上洒水。

“笨蛋!”六角生气地喊了起来,“不是跟你说过花期不要多浇水?不懂养花的话,买花来做什么!”

少年愣住了,手一松,水壶掉到了地上。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慌忙赔不是。

“咦?”这一下轮到六角吃惊了。“怎么,你听得见我说话?”

“嗯。”少年回答,“而且我也看得见你啊。”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人类吗?”

“嗯。”

“原来如此。我的确听过你的名字。你就是夏目玲子,对吧?”她皱着眉头问。

“贵志君,晚饭好了,下来吃饭吧!”楼下的女子喊道。

少年应了一声,看着花盆里站着的那个浑身淋湿了的茶花妖怪,笑了一笑。

“不是玲子,是贵志。”

“看得见的话,为什么不早说?真讨厌。因为姓夏目就了不起吗?真会自以为是。”妖怪有些愤怒了。

一只白色的爪子突然从窗口处伸了进来,一把拍在一朵茶花上。六角尖叫了一声,没等回过神来,跟花盆差不多大小的肥猫已经懒洋洋地蹲在了窗台上。

“切,不过是个盆栽么。到底是谁在自以为是?我的猎物,还轮不到你来训斥。”

“老师,不要总是这么粗暴啦,花瓣都被你弄坏了。”

猫咪老师咧了咧嘴,从窗口爬进屋,非常惬意地蹲坐在屋子正中央的一个柔软的垫子上。“白痴夏目!难道我没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妖怪说话,不要随便把不认识的妖怪带回家来?以保镖和老师的立场来说,你的行为让我很困窘。”

“对不起,猫咪老师,不过……”

“贵志君,还不下楼来吗?”

“马上来了!”少年一边答应着,一边抱起了肥猫。

“真是抱歉。但是,刚才一直在哭吧?”他低声问妖怪。

六角不禁愣住了。

“因为透过橱窗看见你坐在花盆里哭,所以才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并不是我故意装作听不见你的。我这个人——不太懂得怎么安慰人。”

刚才是在哭吗?不记得了。看着少年与猫消失在门口,六角慢慢在柔软的花泥中坐下来。

应该改掉这喜欢对着人类自言自语的毛病了吧,茗。这是很久以前就养成的坏习惯。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遇到看得见妖怪的人类。

因为不能被看见、只能被听见的缘故,所以总是不停、不停地说,是这样的吧,茗。

 

花苞

那天晚上风刮得很大,次日天亮的时候,夏目就发现好多茶花一夜之间开了。

真是奇怪的花,因为寒冷而绽放。他这么想着,发现花盆中还剩下的最后一个花苞。

“很厉害呢,六角,开出这样漂亮的花。”

六角看起来心情好一点了,依旧坐在花盆边沿,身体歪斜着,背靠着一株怒放的白色茶花,闻着层层花瓣透出的诱人香气。

“今天好像会下雨,我把六角放到屋子里来好吗?”夏目低下头来问。

“笨死了,你觉得植物会怕雨吗?”坐在他边上的肥猫一边用爪子洗着脸,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但是,昨天不是说花期不能淋太多水吗?”夏目继续以询问的语气看着六角。

六角抬起头。她的半张面具和花瓣一样洁白。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呀。”她说。

夏目却反而笑了。他把花盆取下窗台的时候,六角并没有反对。

“什么都不懂的话,为什么要养花呢?”她问。

“知道会被听见,为什么反而不说话了呢?”他问。

双方都没有回答。

夏目像往常一样去上学,把花盆放在房间里,关上房门的时候,他看见六角把脸转向靠窗的方向,让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射在自己的脸上。

猫咪攀着低矮的围墙,和夏目走在同一条小径上。

“那个家伙,妖气不太足了。”

“嗯,老师注意到了吗?”夏目低着头,看着自己留在路面上的影子。“花店的老板说,这是他的最后一盆同品种的花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也是她最后的开花期吧。”

“总觉得,她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夏目说,“可是她却不太相信我的样子,跟其他妖怪不太一样吧。”

“夏目最傻了。没有哪个妖怪是一样的。而且人类根本不应该插手妖怪的事。”猫咪摇晃着短尾巴,得意洋洋地说。

“但是她会告诉我的吧,在最后的花苞开放之前,她会说的吧。”

“谁知道呢。”

 

花语

六角第一次走下了花盆,站到了夏目的书桌上。

“嗯,有事吗?”夏目从作业本上抬起头。

“剪刀。”她说。

“啊?”

“剪刀,借用一下。”

夏目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不知道妖怪要做什么。六角斜戴着的面具下只露出一个眼睛。她眨了眨眼,伸出手来,指指花盘里面开得最大的一朵花。

“去把它剪掉吧。”

“不要随便使唤我的东西啊,低级妖怪。”猫咪眼睛都不睁,只是躺在坐垫上,一只耳朵稍微颤动了一下。

“因为我自己没法剪的关系。可以帮忙吗,夏目大人?”

“当然。可是,不可惜吗?”

“因为花去太多妖力了。这样对我更好些。”

“是吗?”夏目站起来,伸手拉过花朵细小的枝,花瓣躺在手里,轻而柔软。

真是很难下手。夏目想。

两三片花瓣飘落在榻榻米席上,夏目回过头来看六角。“不要紧吗?”

妖怪笑出了声音,“夏目大人,你心肠太软了。”

“经常被这样说。”

“其实就算是普通的养花人都常常这样做的。为了整株花开得好些,有些花是要剪掉的。”六角说。

“是这样啊。”

“不过,也有养花人说,再丑陋的花也有权利盛开。”

“嗯,是茗说的吧。”

沉默了片刻。

“嗯,是茗说的。”

 

傍晚的时候,夏目沐过浴,抱着被毛巾裹起来的猫咪回到房里。屋里没有亮灯,暗暗的,只看到六角独自趴在窗前,有一只蝴蝶停在她的头上,但是夏目关门的声音惊走了蝴蝶。

“夏目大人也听得见蝴蝶说话吗?”

“啊?不行吧。如果不是妖怪的话。”

“我是因为蝴蝶的关系,才发现茗可以听见我的。”

“茗也是像我一样的人吗?”

“哦,不是的,夏目大人是我遇见的唯一一个看得见妖怪的人类。”六角仰天躺进了花盆里,头枕着一片细长的叶子。

“那个家伙看不见也听不见妖怪,他只是会听花语而已。”

 

茶树

在这个男孩出生的同一天,他的爷爷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茶树。

一岁的时候,孩子围绕着茶树学走路;到了三岁,他的图画书上总是会落满茶花花瓣;八岁那年,树枝长高了,高得足以让他在树梢挂起第一个祈愿用的护身符。

茶树所开的白花呈现规则的几何外形,花瓣层层叠叠的,那种花叫做“白六角”,而妖怪六角就是住在这棵茶树上的茶花精。

男孩的名字叫做茗,常常喜欢跟着祖父养花,但他从来也不知道那棵跟自己同年的茶树上住着妖怪。

那是一个初秋时节,茶树上已经结起了花苞,六角跟一只飞过枝头的蝴蝶追着玩,结果不小心跌了一跤,于是她坐在树梢上大骂蝴蝶,说“肥青虫长了翅膀就自以为了不起”,这时坐在花园里的茗忽然抬起头来。

“不要抱怨啦,从来都是蝴蝶追花,哪有花追蝴蝶的?”

这并不是什么天生的灵力,许多好的花匠和养花人都声称自己懂得解“花语”。那是因为他们与花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人,与花朝夕陪伴,共浴阳光露水。

养花的人,原来很多都是寂寞的。

那日起,只要茗在花园里,六角就不停、不停地跟他说话。逗他笑,惹他生气,有时还讲故事给他听。那其中有关于茶花的,也有关于妖怪的。

鲜花盛开了又凋零,周而复始。

茗好像从来不曾觉得奇怪。

 

茶树生长在花园里的第十七个年头,茗生病住进了医院。

六角非常难过。因为那是夏天,茶树的花季没有到,爷爷只会剪花园里其他的花朵去送给病中的茗,否则她可以挂在剪下来的茶花上被带去看望她的养花人。

那一年,茶花开得特别晚,九月都过了,直到茗从医院里回来,茶树上才出现第一个花苞。

“这真的是属于茗的树吧”,爷爷说,“也许是因为同一天生日的关系。”

回到家里的茗跟从前一样,还是那么依恋他的茶树。不过他的话似乎比从前多了,他开始跟茶花说些他不想跟别人说的事情。比如他躺在医院时,在病房楼里遇见了一个眼睛很漂亮的女孩,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打点滴,午后的阳光照透过医院的玻璃窗,那个女孩的眼泪晶莹剔透。

那一年,茶花开的特别少,十一月还不到,所有的白花已经全部凋谢。

六角还是会给茗讲故事。但是有趣的故事少了,伤心的故事多了。

“这真不公平。”她说,“你随时可以到处去,你可以去听别人讲故事。但是我却成天坐在这里,等你,等着你来,等着你因为寂寞而来找我。这真不公平。”

“是你自己厌烦了吧?”茗说,“爱追蝴蝶的花,不愿意总是陪着同一个无聊的养花人吧。”

于是一连好几天,他们谁都不跟对方说话。

六角再次见到茗的时候,他身边坐着一个眼睛很漂亮的女生。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由于女孩表示喜欢花园里的花,男孩就毫不犹豫、毫不怜惜地摘下一朵盛开着的海棠放在她手里。然而花很快就被忘记了,一阵风吹过女孩的裙裾,花瓣四面飘散。

冬季降临的时候,爷爷有些担忧地看着逐渐枯黄的树干。“这棵树,究竟是怎么了?难道这么快就需要扦插吗?”

“交给我吧。”茗说。

茗亲手摘下茶树顶端生于当年的新枝,细心地把它削剪成与叶片同方向的斜面,但是他并没有把新枝种在原来的花园里。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对六角说。

那是一个城郊交界处的大植物园。花卉和植物的聚集所在,很多养花人都在这里工作。茗说,六角在这里可以找到许多蝴蝶,还有更多听故事的人。

“我讨厌你。”这是六角好几天以来,对茗说的第一句话。

茗为六角挖了一个很深的苗床,泥土是黑色的,柔软而清香。他把自己八岁那年挂在茶树上的护身符埋在了那泥土里。

“我讨厌你。”六角对着茗的背影大声说。

那是一个傍晚。太阳西斜,路面昏黄,余光毫无暖意。

 

花泥

人类的护身符被花妖抱在怀里,倒像是抱着一个布娃娃。夏目好奇地打量针线缝起来的小布袋,但是看不出有什么奇特。

“里面是泥土啦,夏目大人。”六角说。

“呃?”

“夏目大人觉得,对于花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妖怪微笑了。

春泥护花。诗里就是这么写的吧。可是为什么,那个人类要这么做呢。

“六角后来有遇到其他会听花语的人类吗?”他问妖怪。

“嗯。我后来一直被移来移去,去了很多地方,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妖怪说,“从前只是在花园里坐着,看着院子的四面墙,不知道世界有这么大。”

“是吗?那太好了。”

然而六角低下了头。

“夏目大人,真的知道对于花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

夏目没有办法回答她,只好默默随着妖怪一起低垂下目光。六角已经轻地可以坐在花瓣上,就像一滴露珠。

“很多花匠都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六角说,“然而,对于他们来说,我就只是一棵茶树,或者一盆茶花而已。”

不知不觉地,夏目的手摸到自己口袋里友人帐粗糙的硬封面。

“六角不是普通的茶花。”他忽然说,“因为六角有个名字,不是吗?虽然茗说过名字这种东西并不代表什么。可是我觉得,就算最后一朵花也谢了,有名字的话,就会被记得吧。”

在玲子的友人帐里,每一页都记着一个妖怪的名字。于是那就不再是普通的纸张,因为每一页都是一个故事。而名字对于妖怪来说是跟生命一样,绝对不会被忘记的东西。

六角的面具下面似乎又有眼泪掉落。一阵风吹响夏目窗檐上的风铃,她缓慢地站起了身,让衣袍扫过脚边被风吹落的白色花瓣。

“夏目大人,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带我回家吧。最后的花应该开在自己的花泥上,不论是否为时已晚。”

不知道什么时候,花盆里就只剩下了那最后一个花苞。

 

花祭

还是清晨时分的小路,一个捧着花盆的少年,和一只肥肥的招财猫。

“老师刚才不是说不想跟来?”夏目问。

“你不会明白的。看见我的东西被随便哪个低级妖怪指使,我也很微妙的。”猫咪嘟囔着说。

夏目把花盆放进包,只露出白色的花苞。电车上他们谁都不说话,一个人,一盆花,还有一只猫,各有各的心事。窗外的风景迅速的移动着:楼房,电线杆,桥梁,田园,电力风车。然而车厢里却很静,仿佛玻璃的内外是两个世界。

时间不多了。夏目注意到花瓣已经展开,几何的形状清晰可见。等这朵花谢了之后,六角就会消失不见了……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延长她的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一点点。

下车的时候,有一阵凉风钻进他的脖子。秋天比意料中还要早来。

“喂喂!!前面的孩子,你等一下!”身后有个女人突然大声喊。

夏目站住脚让那个女人赶上来。对方大约跟塔子阿姨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像个上班族。

“啊,我没看错,那朵花果然是六个角。”女人弯下腰,紧紧盯着夏目包里的花盆。

“对不起,您有事吗?”夏目问。

“喔,抱歉抱歉。”女人站直身体,“因为我找这种花找了很久,一时太兴奋了。”

“您找这种白六角吗?”

“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白六角。”她又弯下腰去仔细审视那朵花。“真难得,居然在今天让我找到了,我还以为没希望了呢,这也是缘分吧。”

她看着花的表情很温柔,好像所有女性回忆自己初恋时的样子。

“哎,可以吧这朵花让给我吗?”她微笑着问。

“这个……”夏目正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么和善的笑容,突然有个人影大大咧咧地一脚跨进他和陌生女人中间。

“这怎么行?那朵花是他准备送给我的!”

一个穿着校服裙子的女学生,两手叉着腰,看起来非常跋扈。

“呃?是女朋友吗?真对不起,刚才没有看到。”陌生女人非常不好意思地道歉。

“不……不是的啦。”夏目窘迫地分辨。

“切,是不是那朵花都不准备让人。”化成女生形态的猫咪老师大声说。

“那……交换呢?”对方拿出一束庞大的漂亮白色茶花,盈盈满满足足开了二十几朵。“这束花比你的多哦。”

“为什么?”夏目终于忍不住问。

“嗯?”

“为什么非这朵花不可?”

“为什么啊……”女子收起花束,看起来有点无奈,还有点害羞。“因为特别想给我朋友带去——我真的找了好久呢,这种花——我朋友生前最爱的,白六角。”

微凉的秋天,又一阵出其不意的风,吹起了夏目的头发和围巾。六角的花瓣也被一下子吹去好几片。她默然抬起头,注视那个盯着花盆,却对妖怪视而不见的普通人类女子。

“你说生前?”夏目屏住呼吸问。

“嗯。已经不在了二十年了。我每年为他找这种花,可惜我运气不好。”女人说着,微微叹了一口气,“因为其实没有见过开着的白六角。那一年他带我去的时候,花已经凋谢了。”

“二十年了,已经这么久了吗?”夏目轻声询问的对象,并不只是面前那个女子,还有花盆里面的那个妖怪。妖怪计算时间的方式往往跟人类不同,所以才会时常错把他当做玲子。明明祖母已经不在多年,就算还在,也不可能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了。

妖怪这种东西,该怎么说他们呢?他们总是跟不上这个世界的变化,人类也好,时间也好,环境也好,一切的一切也好。仿佛他们一直被关在电车的玻璃罩子里面,对外面景物的呼啸而过永远视而无睹。

所以往往错过了却还不知道。该说他们傻呢,还是说他们可怜?

“二十年啦。”夏目面前的女人说,“那时候他的花园里真的有一株白六角的茶树呢,可惜,他不在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花了,爷爷一直说,是六角跟着茗一起去了。”

“才没有呢。”六角忽然自说自话地插嘴,“我才没有呢。笨蛋,都是些喜欢自作聪明的人类!”

“那棵茶树,现在还在吧?”夏目问

“嗯?”

“如果那棵白六角的树还在,可以带我去看吗?”夏目问,“那样的话,这朵花可以让给你。”

 

花冢

这个花园看起来真的很小。当夏目站在围墙之中,他就开始明白为什么养花人要把六角移出这窄小的世界。

如果是他,知道自己马上会死,也绝不会愿意让猫咪老师永远留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余生。幸好按照斑的说法,他是一个高贵的妖怪,若不是因为友人帐的缘故绝不至于长时间陪着一个没什么能耐的人类。

穿校服的女生依旧以双手叉腰的招牌动作站在花园前的榻榻米上,但她看来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气势汹汹了。花园里的花卉朴素而平凡,风吹过的时候,清淡的香气随即飘满了整个院子,几片落花掉在了她头发上,被她不耐烦地用手拍掉。

“他们是来看茗的,爷爷!”带他们来这里的女子用非常大的声音对耳背的爷爷说。“他们给他带来了那种叫白六角的茶花……对对,是白·六·角!”

爷爷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说不清连贯的话。但他还是笑着看院子里的夏目,还用手指了指茶树残留的痕迹。

夏目顺着老人的手势,找到了那株几乎无法辨认的茶树。二十年来失去了妖怪灵气的保护,它只是一根普通的枯树。枝叶早已不复存在,细看有些地方还被虫豸腐蚀过,路出浅色的木质。

显然它的可爱之处唯有六角才能明白。因为她早就跳下了花盆,用整个身体扑到在枯树的树干上。夏目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离开花盆这么远的距离。按照她目前的妖力,这么做不是很危险吗?

“六角,不要这样。”他轻声对妖怪说。

“好香啊,你闻,这是家的味道。”

夏目将花盆小心翼翼放到茶树的脚下。看着妖怪幸福地把脸贴着松软的泥土。

“夏目大人,有人天天对你说‘你回来了’应该很幸福吧。”六角面具上沾着泥土,然而嘴角却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嗯。”夏目回答。

作为一个看得见妖怪的人类,在经历被排斥、被孤立的童年之后,慢慢学会把自己掩藏起来的感觉,就好像在炎热的夏天穿着一身密不透风的棉衣一样透不过气。但来之不易家庭让他学会和人亲近;不可思议的友人让他变得懂得施与和接受。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那些东西为什么如此值得珍惜。

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把自己圈起来。

“欢迎回家,六角。”夏目轻声对妖怪说。

仿佛是突然间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一样。六角猛地一把扯下了面具,用衣袖遮住了脸。夏目知道这样的哭泣与花店橱窗里面他所见到的并不相同。

“我讨厌人类!”六角抽泣着说。“比短暂的花期更为短暂的,就是人类的生命。”

“有什么关系呢,六角。”夏目安慰说,“虽然他的生命很脆弱短暂,虽然他的时间只是消磨在这窄小的围墙内,但是他从你那里听了许多故事,不是吗?他并没有忘记你,他的一生都和你形影不离。作为妖怪能有几个这样的朋友?作为茶花又能有几个这样的养花人?”

猫咪老师在榻榻米上坐下,以男性的姿势盘起双腿,有些不雅地让校服裙子铺在地上,一只手臂支着地面,看来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想这么出神?”耳力远不如妖怪、既不知道妖怪存在、也听不见夏目在花园说话的人类女子把自己那一满束花按照约定交给了坐在地上的女生。“你的男朋友也很爱花吧?茗跟我说过,‘花谢本是为了重开。’”

“嗯?”不太习惯被当作女生和同性倾诉对象的猫咪老师有点尴尬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那孩子很小就知道自己有病。”她说,“所以不能与其他孩子一起玩,不能跑,不能跳,只能安静地种花养花。”

“啊,所以说是各得其所吧,人类和妖怪。”猫咪自言自语。

“人类和啥?”

“我说人类和花。”

“哦,是啊,这是一种奇怪的友情。只有他们自己能明白。”

“是互相利用吧。”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

失去耐性的猫咪忽然猛地站起来。大声嚷:“夏目!走了!我肚子好饿!”

夏目很顺从地站起身,看了一眼坐在花泥和花瓣之间的六角。

最后的茶花开得很美,几何的花瓣规则而圆润,香气四溢。不愧是开在自己泥土上的花。

道别的话正不知道要怎么说,夏目似乎又觉得并没有必要。

“我有许多许多故事要讲给你听啊,茗。”六角抚摸着花瓣说。“我不介意你在什么地方听,因为这一次回来就不再离开了。你也想我吧。”

夏目刚要迈开脚步,突然发现茗八岁时候的那个护身符不知何时被挂在了枯树的树枝上。

跟妖怪比起来,人类这点短暂的寂寞算得了什么?

他这么想着,转过了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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