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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赛】骑士回忆录21:日出(下)

日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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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意朦胧的半睁开眼,试图用手背遮挡眼前明亮的烛光。蜡烛台下依稀是公爵苍白的脸,乌黑的睫毛在烛光映衬中落下一片阴影。

“你又想半夜去国王房间吗?抱歉这次我不奉陪。”他迷迷糊糊的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嗯?”殿下没听清楚他说的话,“你说什么?”

洛林翻了个身,背对着公爵。“现在是半夜。”他说。

“不,已经是黎明了。”殿下回答,“再过一会就日出了,你不想看吗?”

“不要。”洛林有点坏脾气的拒绝,“我只想睡觉。”他还没忘记昨天殿下当着人让他下不了台的事。

“所以你留宿王宫的时候,是住在这间房间里的。”公爵举着烛台仔细的打量屋顶,落了灰的房顶和糟糕的掉了色的彩漆,以及那唯一一扇小窗子。“连壁炉都没有,现在天气还没暖和起来,这样的屋子也能住人吗?”

“王宫里比这糟糕的地方多着呢。”洛林打了个哈欠,抓起一个枕头垫在背后。“我只是在你不要我的时候才住这里,再说了……”他狡黠的摸了摸被子里面,“我的火在这里啊。”

殿下忍不住笑出来,“哦,那你一个人的时候小心别把自己烧坏了。”

说着,他踱步到窗边,打开窗子,吹灭了蜡烛,让蒙蒙亮的光照进来。洛林被冷风吹得打了个颤,赶紧缩进被子里。

“那边是圣丹尼教堂,我父亲就在那儿。”公爵说,“我一点都不记得他了,只知道那是他安息的地方。”

这并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洛林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他看见公爵站在窗边,长发被风吹着,而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外衣。此情此景,让他意识到殿下这时候拜访他的理由并不简单。

“别站在风里,亲爱的。”洛林叮嘱,“你会生病的。”

“得病的是我母后。”公爵背对着他说,“尽管医生们说她只要休息一下就会好,但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你太多虑了。”洛林说。

然而殿下显然不会简单的被他的一两句话安抚。

“你当时在那儿,你都听见了。我哥哥究竟对母亲说了什么?”他问,“告诉我 。”

“你何必在意那些。”洛林说,“他们一向都爱拌嘴,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在我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以前一样,过两天就没事了。”

“你确定吗?”公爵问。

“你真的太爱自寻烦恼了。”洛林说,“主教快去世了,国王有点伤心,可又不想表现的伤心,所以就老强调他才是法国的主宰。你知道的,他就喜欢这样。”说完他从被窝里爬出来,咬牙冒着冷风一路挪到床尾。

“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安心,还是想要骗我?”公爵回过头来看着他,“或者两者都有?”

“菲利普亲爱的,你最了解我,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洛林半跪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公爵,“所以通常我的话就最值得相信。”

殿下又一次被他逗笑了。

“也许你是对的。我哥哥的确喜欢在虚弱的时候强调自己的重要性,”他说,“在需要别人的时候假装自己一个人什么都能解决。”

“假如你来就是想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你能不能过来一边烤火一边问?我可以细细告诉你。但再这样冻下去,我的火就快灭啦,到时候我们谁都不能取暖了。”洛林夸张的向他张开手臂,然后又假装在冷风里打哆嗦。

公爵一甩手,关上窗子,回头跳上了小床。那破旧的床垫被两个人翻滚的动作搞得吱吱作响。

“你为什么在王宫留宿 ?”殿下在洛林忙着解他衣服系带的时候问。他脸上泛着红晕,但是相比情人的急切,他似乎更想要继续谈话。

“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洛林飞快的回答,“而我任何晚上都不想错过你。”

“对不起,我很担心母亲。”殿下回答,“但我发现,如果不跟你谈谈,我就无法入睡。”

“废话……我是说,当然了亲爱的……不过我们等等再谈。”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没办法一边办事一边谈话。况且你的谈话方式还是这样……你知道的,拐弯抹角的,非得让我动脑子,可是某些时候我没法动脑子。”洛林已经飞快把自己也脱光了。

“可我觉得你想用这逃避跟我谈话。是我的错觉吗?”

“哦天,你说什么?难道我不是为了等你回来,跟你谈话才留宿在这间破屋子里吗?”他说完一下子压了上去,不让殿下继续说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还没等他开始正式行动,突然窗外传来钟声,一连敲了好几下。

“等等,停下。”殿下抓住他的背,试图坐起来。

“停下?你开玩笑吗?现在?不行宝贝,现在叫停太晚了……”洛林几乎要疯了。

可殿下一翻身就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来,反而把他压倒在床上,于此同时,门口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

“殿下,您被传召了!”

妈的,洛林握着自己发痛的某处,没好气的大声回嘴:“找错了!这里是我的房间,公爵不在这儿!”

然而敲门声固执的继续。

“殿下,这是国王的命令。”门外的人说。

“我一会儿就到。”殿下回答。

洛林抓起枕头,蒙住脸,此刻感觉实在很难描绘。殿下居然还走过来摇了摇他。

“起来,我的骑士,你得跟我一起去。”

“叫的是你不是我。”洛林气愤的说,“想找人陪你,就去找吉什伯爵吧。”

半天没有回答,他感到那张窄小的床凹陷了下去,是公爵坐在了他的身边。

“刚才敲响的是丧钟。”公爵说,“主教过世了。而我……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国王会对我怎样。我需要你。”

洛林从枕头下面偷偷看了殿下一眼,看见他呆坐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从来就不知道在这个宫廷里,究竟有没有属于我的位置。我是个法国王子……母亲告诉我,从出生起,我的职责就是不让法国重蹈覆辙。然而当他们如此决定的时候,也同样决定了国王的命运……这就好比是在告诉他,他的肩膀所承受的一切他都只能独自面对,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这一天终于来临了,我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有时候,我真希望父亲还在,也许他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洛林默默的坐了起来,伸手从背后抱住了殿下。

门外的人又再度敲门了。“殿下,国王在等着!”

“不是告诉你马上就来吗!”洛林恼怒的大声吼。

然后他吻了吻殿下脑后的头发。“你知道吗殿下,我听说,当父亲的其实都差不多。我的父亲话非常少,但他说过的话我几乎全记得。他说:‘打来的地盘才是属于你的地盘。’”

公爵侧过脸来看着他。

*******

尽管天才蒙蒙亮,但是会议厅中聚集起来的人都穿戴整齐,显然被国王从床上硬拖起来的人不止奥尔良公爵一人。

洛林看到当今法国议会重要人物几乎都到齐了,此外作为王室血亲的孔蒂公爵以及太后也都在。很多人都说,唯有孔蒂亲王才有代替马扎林成为枢机宰相的资格,只是国王迟迟不肯宣布,现在主教大人已死,国王再没有任何借口拖延,不得不当众任命孔蒂亲王。这也是为什么气氛显得有点沉重,因为谁都知道国王并不想这么做,只是除此之外,他恐怕别无选择。

国王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在场的人都向他行礼,他也取下帽子回礼。然后他抬起眼,默默地扫视了在场所有的人,包括他母亲和弟弟,以及神色颇有点傲慢的孔蒂亲王。

国王重新戴上帽子,走到王座面前,却并不坐下,而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的部长们。

“大人们,我今天召集你们前来,是为了告诉你们,我迄今为止都愿意将国事交给主教管理,但从今天起我将亲自接手一切事务。假如我询问,你们可以给予我意见和帮助。对于例行的公事我并不予以改变,但对于其他的事,部长大人,我请您听我指令:非我诏书不得发送,非我口谕不得执行;事无大小需亲临或差遣文员请命。”

一片寂静中,国王转向了文官们。

“而你们,先生们,非我应允,你们无权签署任何备份章程和通关文牒。你们每天必须向我面呈一切文件,并严禁偏袒任何人,任何事。”他顿了一顿,“很多事情将会面临改变。包括国家的治理,财政的管理,以及外交谈判,我的原则将不同于主教大人。现在你们了解了我的愿望,也就轮到你们,各位大人,来协助我将之付诸于行动。”

说完了,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议会很多人诧异之下几乎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这个重要的会议已经结束了。

孔蒂亲王一脸阴沉的走向王太后。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您不明白吗?”太后反问他,“我觉得陛下说的很清楚。从今以后,您跟我都不再属于议会了。”

“他疯了!?”孔蒂亲王说。

“请您注意言辞,殿下。”王太后说,“路易二十二岁了,他是您的国王。”

而奥尔良公爵在走廊里追上了国王。

“早晨开会后骑马属于列行公事,所以我想这应该没有变动,对吗?”

“你猜的对。”国王回答。

“我可以参加吗?”国王的弟弟问。

国王收住了脚步,“今天?”

“对,今天。”殿下回答,“我想跟你赛马。”

“为什么不。”国王说。

******

殿下轻柔的抚摸着马的鬃毛,把手心里的东西喂给它吃。

“你还在等什么?”国王在一边催促,他已经坐上了马背。

“假如今天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请求。”殿下对国王说。

“赛马你从没赢过我,弟弟。”国王回答,“我都不记得你上次狩猎是什么时候了。”

公爵默默的拍了拍马背,“嗯,你等着瞧。” 他翻身上了马。

洛林站在国王兄弟身后不远处,刻意避开一点距离,但是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们俩。他听见侍从一声口哨,两匹骏马就飞驰而去,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树林尽头,从他的角度,无法分辨他们谁先谁后。

洛林莫名其妙的焦虑起来,他发现安东瓦作为殿下的狩猎队长牵着马站在那里,但是作为国王狩猎队长的罗昂却缺席了,只有邦当跟着。

“您不去跟随陛下吗?”他忍不住问邦当。

“陛下平常骑马都不需要我陪伴。”侍从回答,“您对他与殿下一起赛马有顾虑吗?”

“顾虑?呵呵,怎么会。”洛林笑了笑,快步退到安东瓦身边。

“殿下刚才问你要了什么东西喂马?”他神经质的问。

“麦穗呀,怎么了?”安东瓦还是惯常那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洛林此刻有种伸手用力拧他脸皮的冲动。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来回走来走去,半晌之后,他终于老远看见国王和弟弟骑马回来了。别的侍从开始给国王和公爵准备水与毛巾,他则拔腿朝他们跑了过去。

“你服侍的真周到啊,骑士。”国王冷冰冰看着跑的满脸汗的洛林。洛林注意到他脸色很不好看,也由此猜出了比赛的结果。

“在我们走过去之前,你准备兑现你的承诺吗?”公爵问国王。

“你胜之不武。”国王说,“这场赛马毫不公正。”

“因为国王不能冒险跳跃障碍,你就说这不不公正?”殿下撇嘴,“我以为你当国王之前就想好了与此同时你必须承担的责任,包括不能跟你的弟弟一起发疯。”

“我想到的事恐怕比这重要得多。”国王讥讽道,“你是永远不会理解的。”

公爵听着这句习以为常的评论,嘴角略微动了一动。

“究竟是什么事,需要你用发疯的方法来威胁我?”国王问。

“我想让劳拉的孩子们回家。”殿下说。

国王冷笑了一声,“他们在家里。”

“他们不在。”殿下说,“假如你让孔蒂家的人养大他们,他们将来会跟孔蒂亲王一起参军,也许会跟亲王一样对你不服,更也许会成为很多小加斯东。”

“我不会让这发生。”

“要是你如此自信,为什么从不让我参加议会?你别想骗我,哥哥,我知道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住口!”国王发火了,“你忘了你的身份。”

“而你忘了你所有的承诺!”殿下喊的比国王还大声。

一瞬间,国王愣住了。

“骑士!”公爵突然叫洛林,把他吓了一跳。

“把你口袋里的东西给我。”

洛林一脸茫然,丝毫不知道殿下指的是什么,慌乱中他伸手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找到了一枚木头棋子,哆哆嗦嗦的递了过去。

殿下抓住那枚粗制滥造的木头棋子,在国王陛下眼前晃了一晃。出于洛林不明白的原因,国王的脸色突然变得一片苍白。

“我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哥哥。我以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殿下说话的声音变轻了,但是并不颤抖,更不温柔,“我知道我的身份和我的职责,但是我坐以待毙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你已经成功的把母亲和孔蒂亲王排除在你权威的阴影之外,我知道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尽管我什么都不是,但是你绝不会放过我。我不想等着你这么做,我会自己离开你。”

国王紧紧的盯着弟弟,嘴唇微微有些颤动。

“你要去哪里 ?”他问,“别忘了你还要留在这里举行婚礼。月底,主教的丧礼将不会影响你的婚期。”

“但我婚后就可以离开你。去奥尔良,去南部的领地,总之离开你越远越好。这样你和我都会安全。”

“你哪里也不准去。”

“那你得找到适合的理由。奥尔良家不是波旁家,我在王宫里没有永久的住处,圣克鲁宫没有造好,据我所知你现在根本没有钱让我继续修建。真遗憾,哥哥,巴黎没有我的位置。”

国王默然的看着他,片刻之后,他一甩头纵马向前跑去。

“邦当,找个官员来记录我的命令。”他说,“这是我今天的第一个明确的指令。”

公爵和洛林跟过去的时候,恰好听见国王在吩咐。

“梅西耶公爵的孩子会交给曼奇尼家的人抚养。作为条件,菲利佩·曼奇尼和马扎林公爵将出资修建主教赠送给王室的旧王宫。奥尔良公爵奉王命在巴黎负责重修王宫,把那些不能住人的房间装修完善,此后旧王宫将会成为奥尔良公爵在巴黎期间的住所。”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弟弟,然后把缰绳递给邦当,带着随从离开了。

洛林看到殿下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松弛了下来。

“哦,骑士,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我感觉把刀子架在了快窒息的人脖子上。假如这就是属于我的第一个‘打来的地盘’,那我简直不知道接下来还能不能再打仗了。”

洛林微笑了一下,走到他身边。

“我知道你找了一辈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你自己的位置。可是过了今天你应该醒悟了。因为当所有控制他的力量消失了以后,就只剩下一个人还掌控着他弱点……你好好想想,亲爱的。是谁拥有这种致命的权力?"

他把手深入殿下的外衣,越过他的衬衣前襟,突然拽紧他的皮肤,"控制他的心好比控制一切。"

殿下被他拽的忍不住喘了一口气,小心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伸手把他拉向自己。

“我得承认,”他小声说着,轻轻的把舌头伸进了洛林的口中。“权力,尝起来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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